浮夜舟

二次元中毒者。

阅读杂食。喜欢节拍强烈的日系音乐。

混迹猫群的变态。 摄影狂热间歇发作。

【电报岛,发条鸟】番外一

章三的补遗。

上篇:【电报岛,发条鸟】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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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到接近蜡黄的皮肤,鹰钩鼻、尖下颚和肌肉扭曲的右唇角。或许因为那头黑色鬈发长期向后梳理,额际高得令人怀疑是否已经秃头。

眼眶深陷,垂眼显得无精打采,右脸是一大片皱缩扭曲的暗红组织,肿块压得那半边眼睛歪斜,眉毛稀疏,这副尊容在幽暗的空间里更显恐怖。

比起已经开始习惯的容貌,更让埃里希忌惮的是幽灵先生不稳定的性格。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当幽灵先生突然发难,他还是吓得不轻。

各种复杂的情绪在漫长的回程中冷却,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排遣的无聊。埃里希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他猜,这位偶尔表现得挺友善的幽灵先生是个隐居的贵族。

巴黎歌剧院地下为何会有这么一个宫殿,莫非是幽灵先生的祖先建起来的?

即使在学校时是个还算用功的好学生,对此埃里希也是一头雾水。

迟疑地问出口后,幽灵先生出奇爽快地回答了。

「不,我的故乡在鲁昂。大约九岁的时候,我跟着经过当地的一个马戏团走了。二十一岁那年我才第一次造访巴黎。」口吻像吟游诗人似的。

对这远超出想像的答案,埃里希震惊了:「…被拐儿童,怎样都和你联想不到一块。」

闻言幽灵先生一哂。明明是嘲笑,却十分悦耳:「我是凭自己的意志把自己和马戏团走的。」

看来这故事会变得相当漫长。埃里希搔了搔脑后,默默把其他疑问吞了回去。离国后就放任生长的头发带来不习惯的触感。

「我出生在一个小商人的家庭。」幽灵先生淡然地说道。

「虽然吃穿无虞,但因为生来丑陋,父母都厌恶我,在人前我被要求戴上面具。受不了这样的生活,离家出走的我,那时已经快要饿昏了,是团长收留我的。」

把即将脱口而出的『我为你感到遗憾』硬吞了回去,埃里希开始回顾自己的童年作为对照。

自己的双亲虽然早早就离世了,但脑海中那些被爱的记忆依旧支持着自己长大成人。

不被父母所爱的孩子到底该如何自处?

挥去难以启齿的疑问,埃里希转换了思考的方向,「那个团长是个好人吗?」

「个性有些小毛病,但人不坏。」幽灵先生脸上浮现笑意,「起初,我告诉团长自己无家可归后,他就让我打杂来换取吃住。后来,团长建议我可以在怪物小屋展览自己,这样我就能够真正成为马戏团的一员。」

太疯狂了,埃里希想。

「不用这么厌恶,K。」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抵触,幽灵先生温和地否定道。

「私底下,那些被展览的畸形人和你我一样,工作完就吃饭、睡觉、用工资赌牌喝酒,没有团员会莫名其妙去同情对方。要论可怜,谁也别说谁。

当时的我,甚至为摘下面具的瞬间,观众表现出的恐惧和兴奋感到十分刺激。父母从来不准我这么做,我觉得痛快极了。」

语气逐渐舒缓,幽灵先生像是陷入了回忆:「有一个不需要隐藏这张脸的立足之地,是我梦寐以求的事。」

「但是你离开了。」难以抑制好奇心的埃里希说。

幽灵先生一顿,如梦初醒。

他有些扫兴地答道:「是的,由于我还是个好奇心强烈的孩子,后来又和马戏团里的戏法师学了些把戏。

然而,因为我太快就掌握了全部的本领,那家伙怕我取代他,就把我赶走了。当时我还不到十二岁。」

埃里希自觉干扰了他的回忆,有些不好意思,「离开了马戏团后,你怎么过日子的?」

还是个孩子啊,十二岁时自己都在做些什么?虽然已经是孤儿,似乎还在学校里吧。埃里希茫然自问。

「我用攒下的钱展开周游各国的旅程,给人干活儿来维持旅费。途中遇到了很多脾气古怪却有真本事的人。他们都是发自内心爱着自己的技艺。

幸好,不是每个老师都像戏法师那种只想垄断利益的俗人。」

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幽灵先生的语气依稀带着不甘。


「那么,你是因为怀念故乡而回国吗?」

「怀念?不,我对于故乡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幽灵先生毫不犹豫地否定。

「当我来到波斯,被那里的国王重用时,我曾以为自己找到了天职和第二故乡,对探索未知的热忱也渐渐褪色。

谁会料到,我以为值得献出忠诚的人竟然因为猜忌而想置我于死地。」幽灵先生的后排臼齿磨得嘎吱作响。

谈到父母不爱自己尚且没有太多恨意,埃里希以为对他这样长生的人而言,过往已不会再激起心头任何波动,似乎不然。

感受到话里的情绪,埃里希不由得屏息瑟缩。

「他对我处以酷刑,好让我再也无法为其他君王盖出一样的宫殿。在我受了够多折磨让他的手下觉得我死了后,我被悄悄安葬在一个小墓园,对外公布,我因为宿疾发作而猝死。」

埃里希震惊地转头看他,幽灵先生却笑了出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莫慌,我还能在这里,不就证明我逃过一劫?」


他娓娓道来:「说来你可能不会相信。在我被埋葬后不久,又在土中恢复了气息,自行挖掘坟土逃出了墓地,身上完好如初。

知道我未死的,只有惋惜我的死而来墓地悼念的一位熟人。据他所言,沙阿...我是说波斯国王,似乎也惋惜我的死……不过,那只是因为还希望在一个又瞎又残疾的人身上榨取出价值。

若不是那个人掩盖了我未死的事实助我逃回祖国,我可能会遭到更痛苦的下场。」

埃里希松了口气:「那个人一定是你的挚友吧。」

幽灵先生露出了感慨神情:「...现在回想起来,他的确是能称之挚友的人。」


「回国之际,我已经将近二十,正值巴黎歌剧院招募设计者准备动工之际。


我曾想要借此机会在祖国一展长才,但是认识到果然世人的目光无法容我,于是在停工期间,下定决心利用地下的空洞,建造自己的藏身处。


可以说,这个歌剧院以及地下的宫殿,是我毕生所学的结晶。」


幽灵先生说着,情绪逐渐高昂:「我卖曲子给他们,像鬼魅一样在阴影里来去自如,用风声把他们耍得团团转,支使职员为我做事,哪个主演不合我意我就能让她被换掉,我就是这歌剧院的主人...」


埃里希觉得有点怕,或者该说,他怕死了。失温而僵硬的手指握着手电,坚定地探向前方,拒绝让幽灵先生暴露在灯光下。那肯定不是自己,或者任何心智平凡的人应该看到的表情。


仿佛清醒着行走在恶梦之中。


想到黑暗里有个人露出魔鬼般的面容潜伏于自己身旁,使他的心跳快得像是要痉挛,但埃里希故作轻松:「真有点可惜呀。你原本是这么喜欢游历的人。 」


这么说道后,幽灵先生愉快的语调戛然而止。


「总要停下脚步的。何况,巴黎地底就是我自足的小世界。」


他兴致索然地说,「在这里,我是我自己的主人。」


虽然有些对不住幽灵先生,在那种狂徒似的氛围消失时,埃里希松了口气。


下意识将手一偏,让灯光映照出同行者的剪影。

因为自己个头较高,彼此的距离比平时也要近,他看不见走在身旁幽灵先生的左脸。


不知道现在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埃里希暂忘了不久前的畏惧,漫不经心地想。


每当埃里希以为已经对幽灵先生有几分认识了,他却总是在对方身上发掘出新的一面。

想来也是正常的,毕竟彼此实际相识也不过一周的时间。

初见面,幽灵先生给自己的印象是阴晴不定的危险人物,其后则是,一个高傲、别扭但是愿意释出善意的人。

高傲和别扭在埃里希的脑中,是天才,艺术家和法国人的代名词。三者兼是的幽灵先生并没有背叛这个期待。

自然是希望能拉拢他,但埃里希没有天真到觉得怀柔对他有用——就算幽灵先生接受了他们的打扰,充其量是一种互不敌对的表示。

埃里希总是小心翼翼,试着不惹怒这个地底宫殿的神秘主人。然而这个孤僻的怪人似乎比自己以为的更渴望与人的来往。

同伴并不全来自同一个要塞,出来后处了一个多月,又是因为他有门路才冒险和他走,隐隐身为领队的埃里希,对全体有了责任心也是自然。

最让埃里希惊讶的是幽灵先生对孩子们的爱护。长着一张会对孩子恶言相向的刻薄脸孔,谁知道最后幽灵先生却和一路总是有点郁郁的汉斯和玛莉成了忘年之交。

外表年龄和他相近的霍夫曼医生,明明才是两个孩子见惯的熟人,却没有达到这种成就。

只能怪医生自己,竟然还没有刚认识的幽灵先生来得有人格魅力。埃里希有些鄙夷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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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文后:

本来想用原文中的苏丹,但总觉得哪里不对。查了之后,发现『苏丹』主要是鄂图曼土耳其国王在使用,彰显地位的程度还比不上波斯语的『沙阿』。

『沙阿』的意思为王中之王,是波斯语古代君主的头衔。

名字里的沙即是沙阿/沙赫的简称。为了表示曾经的信赖和尊敬之深,我决定把魅影不经意脱口而出的词从『苏丹』修改为『沙阿』。

原文里魅影离开波斯后辗转到了土耳其,我这边则略过,直接让他回法国。依照我推定的时间带,当时的君主应该是纳赛尔丁.沙。他是卡扎尔王朝的第四位,也是该朝在位最久的君主。 (虽然只是虚构故事但这口黑锅只能让他背了。人家明明被誉为贤君,感觉有点不好意思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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